金霞：云婶儿

2023-08-03 10:43:48 来源：个人图书馆-乡情记

云婶儿又嫁出去了。是个门卫。二嫂一进门，就呵呵地笑着说。

我们相视一笑。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云婶儿终于如愿了。

算算，云婶儿，在二嫂店里帮忙卖早点，也有四个年头了。店里的老顾客没有不认识这位俏老太的。她六十好几了，虽说，是一农村老妇，也到了人老珠黄的年月，但她的眼神笑貌里自有一湾明艳生动的色彩，言谈举止里也有些朴素动人的优雅。

“他二嫂，你就帮帮忙，说叨说叨，常来咱这吃饭的那些个门卫，挑条件好的，给我介绍个呗。”最近，云婶儿不止一次这样叮嘱二嫂。

“你倒想得美，命又硬，一把年纪了还想着当新娘子呀。”二嫂打趣她。

“不是还没死么。活一天，快活他一天。”云婶豪迈地笑起来，接着她一本正经道，“你看，阿孙儿马上要读高中了，花钱的地方多了，我一个人难供呀。算各取所需吧。”

知道。二嫂收起笑，答应逮着个好机会帮她牵线。

‍

二嫂跟我说，“云婶儿克夫。都克死三个了。说起这事，还真邪门。迷信迷信，有时，不得不信。这三年里，我都见她带着孙子嫁了两个了。第一个，姓孙，经常在我们这吃早点。吃了一阵子，那老头和云婶儿对上眼了，非要请我做媒，我对他说，云婶命不好，还拖着个十来岁的孙子。那老头说啥都愿意，没办法，一个愿娶一个愿嫁，两人搬到一起过。那孙老头，退休了，有时间，也有些钱，对她还真好，天天送她，接她，卡呀什么的都交给她。闲的时候，两人坐到店里，你帮我揉揉肩，我帮你按按腰，你没见，跟新婚的小两口一个样儿。才一年，老头的儿子媳妇知道了，从外地回来，将云婶和她孙子撵了出来，老头也被送到乡下。那一个多月，老头天天跟她打电话，说想她了，想她了。又过了半个多月，不知啥原因，那老头竟自焚死了。他往身上浇了很多柴油，老房子也烧没了，最后，烧成了一个黑疙瘩。唉，你说该多疼。人死了，也就一疙瘩。”二嫂说到这，沉默了好一会，而后，叹口气说，“云婶心里也不好受，这两年清明，她都带着孙子去给那老头烧几张纸，磕两头。”

云婶接着改嫁的那个老头姓王，是个老光棍。大家都说，王叔见到云婶像是狗皮膏药见到疮——黏得不行。临近年关，他用电车将云婶载回了家。但，才刚半年，他就将云婶送回了二嫂的店里。

事后，王叔心有余悸地跟二嫂摆礼：养不起。养不起。边说边无奈地摇头，撇着嘴，严肃道，变着法子，光捣鼓我的钱，才几个月，两三万没了，像我这种老光棍，一辈子能存几个钱儿？没儿没女的，不能都搭里面了……

二嫂听着听着，忍不住哈哈大笑。

云婶呢，搬回店里，一切就如外甥打灯笼——照旧。照旧打扮得阳光明媚；说话做事照旧满面春风，干脆利落；每隔两个周，照旧欢欢喜喜从附近的重点中学里接回孙子。提起孙子，一腔柔情，那种自豪，是从心里涌出的。有多真诚，就有多动人。

二嫂家的店，就在Z医院的斜对面，每天总有几个穿制服的老年人从医院里走进店里用餐。一来二去，暑来寒往，大家也都相熟了。

云婶儿自个物色到一个如意的，姓马，脾气好，从局里刚退休，新近死了老婆，在医院兼职当门卫。只有一女。家境很不错。

马叔对云婶印象也不错。

云婶迟迟等不来求婚。

云婶私下托人说媒，说，她得嫁人。得嫁个条件好点的。

“算命的说我命硬。克夫。我不信命。我没办法，一个妇道人家，大字不识几个，年纪又大了。拼着命干，也就挣个两三千。我年龄大了，不能不要命的干，我得好好保养。得让那些男人觉得娶我值。我孙子得靠我，我得靠男人，靠一天算一天吧。”说起这些，云婶的语气有点沉重。

每个月月底云婶都去存钱，雷打不动。“虽是昧心钱，但钱最可靠。我知道你们都会说我贱，说我缺德，说我不得好死。我想开了，不想那么多，硬着心肠走。我得叫孙子供出去。走一步看一步。”

云婶的儿子因为吸毒贩毒判了死刑。媳妇改嫁了。她男人得肝癌死了。那年，云婶49岁，孙子2岁。从那时起，云婶一直带着孙子在省会打工。